我可舍不得咬你

商裳吃了一口沙拉, 擡眼看到顧寒嶼進來，垂下眼簾當沒看到他。出去半天抽了不知道幾支煙，一身的煙味, 而她最討厭聞的就是煙味。

顧寒嶼自然是看出了她眼裏的嫌棄之意, 但也不想解釋什麽, 拿飲料的時候無意中碰到她手背，他一驚。

“怎麽手這麽涼？”

不用你管！“生意夥伴”四個字狠狠記在商裳心裏, 拿起一塊蘋果派往嘴裏塞，蘋果派太熱了, 差點燙到她舌頭，趕忙拿起葡萄冰沙喝了一大口，又差點被嗆到。

顧寒嶼輕拍她的背, 跟她笑, 笑得了然於心、笑得魅惑狡猾。商裳有點惱，推開他的手，正色道：“跟你不熟, 再動手動腳的我不客氣了。”

對她忽然的情緒化, 顧寒嶼既不爭辯也不安撫，默默地低頭吃東西。商裳察覺出他反常的安靜，以往遇到這種情況, 他就算不跟她拌嘴也會調侃幾句，唯有此刻, 他似乎根本就不屑顧及她情緒。

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黑衣男的陡然出現, 他的心思明顯不在這裏, 當他不想搭理誰的時候, 周身的氣場冷得像冰。商裳有她的驕傲, 她又不是一只隨時等待他安撫的小貓。

拿出化妝鏡補妝, 商裳往嘴唇上塗了點唇彩，顏色是她最喜歡的顏色。顧寒嶼無意中看到，目光卻也沒多停留，抿著吸管喝西瓜汁，淡淡地看著別處。

眼角的餘光瞥見他心不在焉的表情，商裳有點洩氣。

在店裏一直待到一點鐘，顧寒嶼才說要去找煙酒店老板說的那個古董商，那人的店開在八仙庵古玩市場。

出門打了一輛出租，顧寒嶼本想和商裳一起坐後座，商裳不讓他上，叫他坐司機旁邊。顧寒嶼無奈，只得去開副駕駛車門。

司機一看情形，以為小倆口吵架，笑著打趣：“坐前面那得系好安全帶。”顧寒嶼系好安全帶，向司機交代要去的地方。

“八仙庵？淘古書的吧，那裏遍地假貨，逛逛可以，買不到真的，不趕時間的話，大唐西市、吳家墳古玩市場都可以去看看，不是行家不要輕易下手。”司機很熱情地介紹。

“大唐西市也是賣舊書的嗎？”商裳問司機。司機嗯了一聲，“那邊古舊書特別多，今天不開放，你得星期六一大早去。”

離星期六也沒幾天，商裳想好了，到時候去大唐西市逛逛，沒準能淘到不錯的古舊書籍。

餘光瞥了顧寒嶼一眼，那家夥壓低了帽檐，人癱在座椅裏，像是在打瞌睡。真是走哪兒都能睡，商裳腹誹，從貴州到西安這一路，見識過他的睡功不是一回兩回。

車開到目的地，下了車他立刻就精神了，按著之前電話裏聯系的門牌號，在八仙庵古玩市場找到了那家叫勤古齋的古董店。

聽說是煙酒店老板介紹來的游客，勤古齋的老板很熱情，自稱姓祁，問顧寒嶼和商裳想要買點什麽。

“有沒有好一點的字畫？”顧寒嶼問。

“字畫有，就是不知道您想要遠一點的還是近一點的？”祁老板問。

顧寒嶼看了商裳一眼，商裳說：“自然是遠一點的，朝代久的老紙表面有一層包漿，造假不容易，越近假貨越多。”

祁老板一聽她的話就知道這姑娘懂點書畫裝裱，去裏間拿了一個盒子出來，盒子裏是一幅鬥方。展開一看，是一幅花鳥圖，紙張已經泛黃，落款是邊景昭。

“《雙鶴圖》作者的畫你們也敢仿，真當人人都不識貨？”商裳一看落款就知道必假無疑，明代畫家邊景昭是明宣宗朱瞻基最看重的宮廷畫師之一，存世作品不多，其中最出名的《雙鶴圖》保存在北京故宮博物院，真要有鬥方傳下來，價格一定很高。

祁老板說：“姑娘眼力不錯，您再仔細瞧瞧，這是清代內務府的仿作，這著色、運筆、線條，哪一點都挑不出毛病，能仿成這樣的就算是現代名家也不多。”

他倆說話的時候，顧寒嶼在一旁沒有參與，而是仔細打量著這間小店裏的陳設和布局，房間不大，但是有裏間和外間，外間陳列的應該都是些應付游客的贗品，裏間或許有點真東西，能在古玩街開了店面的，沒點真東西也是開不下去的。

如果把這裏作為交易據點，倒是很能掩人耳目，本身這一帶就假貨橫行、魚龍混雜，在這裏交易，不容易引人註目。

看了商裳一眼，她不知道和老板又說了些什麽，那老板又給她看了別的畫作。怕引起懷疑，顧寒嶼假意咳嗽一聲，“裳裳，走吧，你不是說想去大唐不夜城逛逛，時間差不多了。”

商裳會意，給祁老板留了電話，表示過兩天還會再來。祁老板也不挽留，客氣地送他倆到門口。

剛走到街口，顧寒嶼忽然一把摟住商裳，臉往她臉上貼過去。商裳嚇一跳，以為他又耍什麽花樣，剛要擡腿用膝蓋頂他襠部，卻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語。

“別動，張聰。”顧寒嶼把商裳整個人抱在懷裏，他自己的臉也避開了張聰視線所及的方向。

張聰出現在這個地方，足以說明剛才的古董店就是他們的交易據點。

商裳沒動，緊張得不敢呼吸，生怕動一下他的臉就會碰到自己的臉，她甚至能感覺到，他下巴上泛青的胡茬已經戳到自己臉際。

也不刮刮胡子，以為這樣看起來很帥麽，商裳心裏更嫌棄了，一萬個嫌棄。

氣氛再怎麽微妙，路人看來也不過是小情侶當街擁抱，頂多也就看個一眼兩眼，張聰更是沒興趣看，目不斜視走向他要去的地方。

警報解除，顧寒嶼松開商裳，很規矩地沒有碰到她任何一點皮膚。商裳一直避著他走，不想和他有任何肢體接觸。

“想不想去逛大唐不夜城？”顧寒嶼查地鐵線路的時候隨口問了商裳一句。這麽大的西安城，除了賣書賺了60萬那天下午去逛了大雁塔和鐘樓，很多景點他們都沒去過，弦繃得太緊了，偶爾也要松一松。

“不去。”商裳一口回絕。不想走路也懶得走路是一方面，一天下來他的表現全都差強人意是另一方面，兩個原因加在一起，她提不起興趣。

顧寒嶼擡手看表，還不到三點，回去沒什麽事情可做，還不如逛逛，於是說：“你不是早就想去陜博參觀，正好還有點時間，我們現在就去，還來得及。”

不等商裳拒絕，他擡手攔了一輛出租車，招呼商裳上車，自己則很自覺地坐在副駕駛。商裳看都不看他，把臉轉向窗外。

陜西歷史博物館名不虛傳，仿古建築磅礴大氣，游客很多，買了票排隊要等很長時間，顧寒嶼讓商裳排在前面，怕她被太陽曬，臨時去買了把傘替她打著。

隊伍很長、太陽很毒，身後有個女孩子抱怨自己男朋友，怪他非要選這個時間來參觀，排隊一排就是大半天不說，烈日當空把人都要曬化了。

女孩撅著嘴：“你看人家的男朋友還幫忙打傘，你就不知道也幫我打一下？”

男孩很冤枉：“我不是給你買雪糕了，這幾天都很熱，又是暑假，哪天來都會排隊。”

女孩瞪他：“反正就是你不對。”

商裳聽到他倆的對話，側目瞧了顧寒嶼一眼。然而他並沒有和她心有靈犀，他正擡著頭看前面隊伍的進展，一只手替她打傘，一只手還拿著前些天在回民街地攤上買的扇子，替她扇著風。

好不容易排到他倆的時候，已經接近四點，距離閉館只剩一個半小時，進入展館後，館內很清涼，來參觀的游客依舊很多，特別是熱門展品的展示櫃前幾乎站滿了人。

看到那些以前只能在畫冊和教科書上看到的文物，商裳的心漸漸安靜下來，顧寒嶼怕和她走散了，偶爾握住她的手，她也不再排斥了，時不時還會和他交談一下。

“真好看，獸首瑪瑙杯，巧奪天工的工藝啊，形制更像是波斯一代的酒具。”商裳在獸首瑪瑙杯的展櫃前流連忘返。

“看看得了，不然時間來不及，後面還有好些沒看的。”顧寒嶼對文物不像商裳那麽感興趣，陪她過來參觀更多是想哄哄她。

一直逛到五點半閉館，商裳意猶未盡，“早知道就一大早過來了，才這麽點時間根本不夠看的。”“下回再來，我們又不會很快離開西安。”顧寒嶼安慰她。

也只能這樣了，商裳跟著他走，看過了那麽多文物，仿佛經歷了一場穿越千年之旅，看他也不是那麽不順眼了。

“這裏離大唐不夜城遠不遠，我們去看看吧。”商裳主動說。顧寒嶼莞爾，“你不是說不想去嗎？”

“之前不想去，現在我又想去了。怎樣，你咬我啊？”商裳哼一聲，女人就是有隨時變卦的權利。

“咬你？我可舍不得，我又不是狗，動不動就咬人。”顧寒嶼笑著看她，提議，“聽說那邊夜景很美，我們可以先去吃點東西，天黑了再去逛。”

商裳輕輕斜了他一眼，見他一臉坦然，並無半分輕佻之色，沒有反對他的提議。

作者有話說：

嘴上一萬個嫌棄，心裏一點也不嫌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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